【金融危机(五)】腐败与欺诈之海：英国南海泡沫（二）

上节的《【金融危机(四)】英国南海泡沫》讲到，南海公司通过承担政府债务问题从而获得了南海地区（即南美洲）的贸易垄断特权，并且在当时有大量文章向公众宣传南美洲地区丰富的物产，和众多的贵金属矿藏，加之先前西班牙在南美洲开发了大量的白银和黄金矿，使得人们对这一讯息没有丝毫怀疑，基于公众对公司未来预期的美好幻想，使得公司的股票在市场的价值相当的稳健。

然而实际上那些小册子中所描述的贵金属矿藏主要集中在西班牙的殖民地中，而西班牙是不可能将这些财富免费送给英国人的。所以在南海公司建立的很长一段时间中，南海贸易并没有能带来什么收益，并始终处于亏损状态。在这种情况下为了维持对股东的分红并维系公司的生存，就只有两条路可选了—— 进一步承担更多的政府债务从而得到政府每年的付息获利和发行更多的股票，这也直接推动了1720年“南海计划”的出现。

实际上在此之前南海公司还是属于一个通过承担政府债务换取贸易特权的正常公司。然而到了1719年末, 政府还有更为沉重的债务有待偿清, 其总额达3100万英镑。这对南海公司来说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拿下这笔巨额的债务，一方面每年可以从政府获得更多的利息，同时也可以借助这个机会增发更多的股票并抬高股价。

为了获得这笔巨额的债务项目，南海公司开始了广泛的行贿行为。在南海公司和政府进行协商时，双方的代表分别是南海公司董事约翰·布伦特和时任财务大臣的约翰·艾斯拉比 (John Aislabie) 。为了确保获得这一项目成功, 布伦特公开向艾斯拉比等政要许诺巨额财富。此后, 艾斯拉比一派政府大臣便成为了计划得以实施的有力政治推手。1720年1月21日, 南海公司为获得此次国债转化特权，同意最多可支付给政府310万英镑。但议会坚持必须有其他公司参与项目竞争, 于是, 英格兰银行也提出了自己的方案。为了战胜英格兰银行, 28日布伦特将出价总额提高到7 567 500英镑。当天政府接受了南海公司的方案, 南海股价立即从129上涨到160英镑。（《英国南海金融危机及其政治经济因果》）

在此处解释一下为什么南海公司如此重视这笔庞大的债务和为什么其股价会上涨，首先此时南海公司已经无法从南海贸易中获利，仅有的收入就是政府每年支付的债务利息，所以南海公司所持有的政府债务越多，年内能获得的政府利息也就越多，并且由于南海公司将债务转换成为了公司的股份，在规定期限内，政府还完债务后，公司的股本也是获得了一个极大的增长。而在市场的眼中，首先公司有着稳定的预期收入（政府支付的利息），还有着南海的贸易特权，并且未来股价上涨几乎是一件必然的事情，所以市场大众的良好预期也将推动公司股价的上涨。

在获取了这一笔巨额的债务后，南海公司便开始了着手准备新的股票发行，但在股票发行中，南海公司选择了不设股价上限，在这一点上南海公司遭到了议会的阻拦，以罗伯特·沃波尔为首的反对方，认为南海公司不限制股价是极其危险的做法, 因此坚决反对南海计划。而布伦特等人也自知计划隐含着巨大风险, 法案未必能顺利通过, 为此公司开始向高层广为行贿。显然此举颇有成效, 4月2日, 法案以172:55的优势票数通过。南海公司得到了政府和议会的支持, 股价立即上涨到400英镑。尽管这次增发使得公司的股价得到了增长，但实际上南海公司并没有能支撑高股价的实际价值。

1720年4月到8月, 南海公司共发行了4次货币认购的股票, 2次债券认股。第一次货币认股于4月14日开始, 计划发行200万英镑面额为100英镑的股票, 而每股的实际发售价是300镑。发行极其成功, 早上9点开始认购, 1个小时内就认购了100万镑的股票, 投资者中还有国王乔治一世。为了刺激投资, 南海董事们宣布按10%分红, 无论旧股还是新股都有份, 同时还向购股者提供50万英镑贷款。消息一宣布股票立即就上涨到340英镑。借此良好时机, 南海公司随即于4月29日进行了第二次货币认股, 发行额达100万镑, 后增加到150万镑, 售价400镑。

整个5月份南海股价总体都在上涨, 6月2日价格猛涨到890镑。6月17日第三次货币认购, 总发行额为500万英镑, 每100镑面额的新股售价1 000镑。投资者热情高昂, 据安德森回忆:“人群涌到南海大厦, 高声呼叫要求新一次认购, 甚至叫喊着每股一千英镑的价格。”在第四次货币认购前, 南海公司还开启了两次国债转股形式的认购。南海股票价格日渐高升, 国债转换的成功完成似乎也指日可待。（《英国南海金融危机及其政治经济因果》）

不断地股票发行，形成了类似于“庞氏骗局”的资金模式，公司通过增发新股来聚拢资金满足对旧股东的分红支出，而新股东只能等待下一次的股票发行，或者转手卖出自己的股票。

在南海计划实行之前，股价一直保持种平稳的状态，但是在1720年短短一年内，股价却翻了数倍，但这种现象并不是单一的，在当时整个欧洲都处于一种投机的热情中，法国的密西西比泡沫此时也正处于一种巅峰的状态，受南海公司影响，伦敦出现了很多违法的投机公司。

另一方面, 上述经济因素构成了南海股票狂热的宏观诱因, 为股价飙升提供了不少动力, 但事情的因由绝不止此。实际上, 南海公司所采取的金融手段, 更确切地说是金融欺诈手段对推高股价起到了更直接的作用。公司的金融欺诈行为是泡沫形成的重要诱因。纵观南海股票的过去, 没有这些行为价格不可能长得如此之高。

例如股票认购款分期偿付, 而不是一次性付清，向投资者提供贷款用于购买股票，四次认购后, 认股者一直没有得到收据等等，一方面购买股票的难度得到了大幅度的下降，另一方面南海公司也在通过控制二级市场流通股票量和高分红承诺助推着股价的增长。

1720年8月24日开始第四次货币认购, 面额为100英镑的股票发行价为1 000镑, 首付200镑。认购开始时并没有表现出丝毫危险的迹象, 安德森记载道:“此次认购场面仍很拥挤, 三个小时就完成了。当天晚上售价涨了40%。”但这次上涨并未持续多久。8月26日还卖1 000英镑的股票几天后市场跌到820镑。南海公司的董事们尽力稳定价格, 再次派出经纪人收购股票, 后又宣布分红。然而局势却未得挽转, 9月9日的报价是550英镑, 泡沫破灭了! （《英国南海金融危机及其政治经济因果》）

在泡沫破灭中，两个因素占据了主导，分别是流动性不足和《泡沫法》的签署生效，尽管在四次股票发行筹集了大量的资金，但是其中绝大多数被其用于放贷给市场用来购买抬升公司的股价，导致后面股价暴跌的时候根本没有足够的资金来支撑股价的回升。而《泡沫法》则更是属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行为，前面提到受南海公司和密西西比公司的影响，伦敦也出现了大量的公司股价泡沫，而南海公司为了使得市场上的资金全都集拢在自身上，于是推动了议会通过了限制股价抬升的《泡沫法》。

但是这一行为却重重打击了市场上的投机热情再加上彼时法国的密西西比泡沫也崩溃了，人们开始对南海公司的股价产生了怀疑，一些内幕交易者开始纷纷抛售手中的股票，导致在很短的时间内南海公司的股票从万人争抢到一文不值。

泡沫的崩溃给英国的经济带来了严重的打击，无数人的资产没有及时收回随着股价的崩溃而消失，许多与南海公司有关的商业机构也受到波及，像东印度公司，英格兰银行等公司的股价也都遭到了下跌，而政府的信用更是受到极大的指责，无数与南海公司有关的官员被爆出接受行贿的行为，甚至有人要求乔治一世退位。

此次泡沫也铸就了英格兰银行独一无二的地位，在泡沫崩溃后英格兰银行承担了解决问题的角色，做了南海公司的最后贷款人，也阻止了危机的进一步扩大。纵使如此英国也如同法国一样花了近一个世纪才走出了这一阴影。

南海泡沫洗劫了英国不同阶层，即使物理学家与金库厂长牛顿，也在南海泡沫投资颇多，他小赚一笔之后亏损颇多，不得不感叹：“我能算准天体的运行，却无法预测人类的疯狂（I can calculate the motions of heavenly bodies, but not the madness of people）。”（《南海泡沫往事》）